正是宁策受命辅政、入主洛阳之际。
这些事,是巧合,还是……这禹仲修从一开始就投靠了宁策?
之前大雾中衣袖翩展的执弓身影,如今回想,极似宁策。他和禹仲修今夜出现在浮梁河上,跟他刚才有意打听的那艘小舟的主人、还有浮梁山骤起的大火,到底,都有什么关系?
*
宁策出了舱,沿阶而下。
“让鼎臣过来说话吧。”
他轻声吩咐,越过藏书的底舱,径直去到炊室。
炊室内,灶火还燃着。
宁策神色静谧,走到橱台前,缓缓缚袖。
不多时,穿着墨色水靠的宋鼎臣,躬身而入,跪地请罪:“请殿下责罚!”
宁策俯身从台下木桶中捉出了一条河鱼,放到案板上。鲜鱼腮片翕张,剧烈甩动着鱼尾。宁策修长的手指压过鱼眼,另一手执刀而落,不带迟疑地刺进了腮下的心脏。
“错不在你一人。”
他轻声开口,手里的刀沿着鱼腹流畅划开,带出一串鲜红血色汩涌:
“能活着回来,便是好的。”
鼎臣俯低更甚,额头浸在脚下的积水间:
“属下惭愧,驭下失利,若非郭七他们贸然行事,容六郎今夜不可能活着逃出浮梁山!”
宁策用刀刮出鱼脏,取瓢冲水,在鱼身上一刀刀划出口子,待所有的工序完成,方才缓缓开口:
“人患不知其过,既知,则善。你是本王最为倚重之人,也正因如此,才需你知人善用,他日方能独当一面。”
鼎臣胸腔起伏,伏地重重叩首,“是!”
“起来吧。”
“谢殿下。”
鼎臣应声拜谢,站起身,抬眼见宁策执刀剜薄姜片,一点点裹入鱼油,神态沉静,行云致雅,仿佛焚香抚琴一般,一举一动都透着闲适。
鱼油姜片入锅、烧热,宁策又取河鱼放入,缓缓问道:
“容大呢?”
鼎臣道:“容大公子之前认出容六郎的小舟、又听到了永安郡主的那些话,就立刻带人去了浮梁河上游,还说要去搜浮梁山南的水域。”
宁策道:“一会儿去把他叫回来,阿梓的那些话,并不可信。”
“殿下的意思是……”
鼎臣惊疑望来,“郡主撒谎了?”
宁策没答话,慢慢将煎得金黄的鱼翻了个身。
别的事,或无定论,但云桑去浮梁山南寻她二叔的话,一定是假。
若真担心叔父,一见面就会请求援手,可由始至终,都没听她再提过那人一次。
两年不见,她长大了,不仅仅是模样,还有性情,竟叫他,有些看不穿了。
他取瓢取水,淅沥浇入锅中,热气滚涌而上,刹那弥漫视线。
脑海里,似有久远记忆浮现——
长安的夜雨,昏暗的地窖,满身的鲜血,小小的她。
“求你,别丢下阿梓。”
“阿梓会听话,什么话都听!阿梓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我真的……也可以像乐安和小诩那样,叫你哥哥吗?”
“我不饿,也不爱吃鱼,哥哥你吃吧!”
“长平哥哥,你别死……”
……
从前,她心思总都写在脸上,撒谎都撒得让人一眼看穿。
后来,那些送去玉瀛宫的贡宣、歙砚,逢年过节寄去他封邑的飞帖、梅笺,刻意隐去了姓名,字迹写得歪斜,以为他就猜不出是谁的手笔。
如今见了面,回避得如此紧绷,是觉得他必定会记恨她为求自保的疏远吗?
宁策加盐,捞鱼,放在盘中,放了些面条到仍在沸煮的鱼汤里,再取来竹箸,慢慢将盘中的鱼肉剔出。
这是桩细致活儿,需要十足的耐心,一点儿鱼刺都留不得。
鲜嫩的鱼肉从之前划开的口子上剔下,被反复查验过,摆成片儿,撒上胡椒,整齐地排在盘上。
宁策把盘子放入加了热碳的食槅,吩咐守在门口的侍从:
“送去给郡主,她手不方便,小心别让食槅烫到。”
“是。”
侍从捧了食槅,退了出去。
宁策另取一碗,将鱼汤里的面捞入,推至鼎臣面前,自己踱至盥盘前净手:
“忙了一夜,先吃点东西,吃完了再去把容大带回来。”
鼎臣惶恐叩谢,捧了面,又禀道:
“对了殿下,之前容大公子还派了个人去略阳,说什么要助殿下一臂之力、把握归京的棋子和机会,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南楚那边说话的习惯,云山雾罩,故作玄虚的,属下追问,他又不再细说了。”
宁策执巾拭手,闻言动作微顿。
“他主动跟你提的?”
“是。”
鼎臣道:“殿下可知他是什么意思?”
宁策垂眼,指尖隔着巾帕,轻缓摩挲一瞬。
半晌,“嗯”了声,“他应该,是让人去官驿透露了阿梓的行踪。”
宁策松开巾帕,撂入盆中,垂目注视水面漾起的涟漪。
阿梓,就是自己需要把握的那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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