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娉原本以为自己没有诞下儿子，会让祖母婆母不高兴，没想到府上人却都是这个态度。见裴成蹊每天回来后，一双手更是撒不开女儿，彻底松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养月子的时候，徐夫人过来陪徐娉，望着女儿红润幸福的模样，喜得直念佛，“幸而阿娉嫁的是这样的人家。”
她叹了一口气，说起了自己侄女儿，徐娉的表姐嫁人后的现状，母女二人皆是唏嘘。
“你现在年纪还小呢，暂时别急着再要，先把身体养好。”
“母亲放心，母妃和夫君……也都是这么说的。”徐娉羞涩道，“之前有不长眼的下人乱说，婆母还发作了对方，好生安慰了我。”
原来，容侧妃现在改了性子，但是当年王府没有出那么多事的时候，其实一心想让裴成蹊早日成亲生下儿子，才不会越过他几个兄弟一头。如今虽然都看开了，但一些下人却并不知晓主子的真实想法。
比如一位在甘棠苑伺候了不少年的嬷嬷，见二夫人生下的是个小姐，便动了心思。
她有一位孙女儿，生得十分貌美。二公子都二十五六了还没有儿子，也没有通房偏房，若是能收了她孙女儿……以后的前程还不是一片光明？
二夫人又是这样温柔端庄的性格，入门之后日子苦不了。
她合算得倒是好，结果一和容侧妃提起来，便受到了打击。
“……”原本还喜笑颜开的容侧妃觑了她一眼，轻飘飘道，“怎么？觉着本妃这些年脾气越发好了，就什么心思都敢起了？”
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贱婢，也来肖想起她的成蹊了？阿娉才十八岁，又不是不能生，日子还长呢，这起人就不安分起来了。
王府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宁日子，她好端端地又塞人，弄出一堆后宅麻烦事，不是自找麻烦吗？
嬷嬷的冷汗流了下来。
容侧妃没有念旧情，直接把这嬷嬷一家子全都打发出了京，去下面庄子伺候。又把她那个野心颇大的孙女儿也配了人，省得那一家子又生出不老实的念头。
徐娉刚刚生产完，正是心思敏感，情绪多变的时候。容侧妃虽然不想让她知道了多心，可她有管事之权，也有不少心腹，一来二去还是听到了风声，心里多愁善感起来。
她自幼受父母教养，学习高门主母之道，便是不可善妒，子嗣为上。
于是裴成蹊回来之后，便试探着问他要不要收人，反而把夫君给说蒙了。
“是不是母妃……”
“没有！”见裴成蹊误会，徐娉连忙解释。
那一晚，裴成蹊干脆拉着妻子和母亲，当着面把心里话都敞开了说。
“儿虽然年纪不小，但也还不老，和阿娉也只是成婚两年而已。这子嗣的事情，还不急，母妃以为呢？”
容侧妃是个火爆脾气，见状便把收拾嬷嬷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又看向徐娉：“阿娉啊，你入门以后，母妃是不是把你当亲女儿待？”
“是。”徐娉愧道，“所以儿媳愈发自责。”
“自责什么？我们王府难道还和那些个小家子气的门第一般，看不上女儿吗？”容侧妃摇了摇头，“你看成蹊这一代，除了二小姐——那也是因为她娘不是个东西，而不是因为她是女儿身——那两位哪个不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
就是娇宠得太过，结果反而左了脾性。
“你再看看太妃，何曾因为你生得是个女孩儿而不高兴？现在对咱们大姐儿的喜爱，还越过她两个哥哥了呢。”
“你刚生产完，最该调理好身子才是。我瞒着你打发处置那些人，也是怕你多心。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阿娉明白了。”徐娉泪光盈盈，“多谢母妃爱护。”
裴成蹊也没想到，自己娘如今竟然是彻底改了性子，也是十分感激，拉着妻子一起孝敬母亲，甘棠苑自此更加和美祥乐。
女儿慢慢地越长越大，裴成蹊也尝到了初为人父的痛苦和甜蜜。见大小姐格外喜欢花花草草，甚至还专门给她在新宅子。设了一座宽敞的花苑，请了有名的花匠打理。
有时候处理公文到一半，女儿晃晃悠悠地黏糊过来，都不得不放下笔先哄孩子。
如今兄弟几个重逢，裴彦钧喝了点酒，便忍不住在大哥面前，说起了二哥几件“女儿奴”的趣事，让一向不苟言笑的裴戎也忍俊不禁。
裴成蹊：“……”
他没好气地回嘴道：“王爷笑话二哥是‘女儿奴’？没见恒哥儿折腾起来，你比二哥更加‘脚不沾地’？
裴彦钧的笑容凝固在
了脸上。
裴以恒那个小兔崽子！
恒哥儿越来越大了，却也越来越有了裴彦钧小时候那个招猫惹狗的性子的苗头。
他自己爱折腾就算了，还带着忱哥儿一起，又是霍霍了府里的花草，把堂妹惹哭了；又是招呼着全院子里的小厮捉虫斗虫玩。前两天还把玉汝亲自给他结的平安穗，玩得不知所踪。
见弟弟开始因为儿子愁眉苦脸，裴成蹊及时报仇，把两个侄子这几年闯的祸，和大哥大倒苦水起来。
裴戎：“……”
今晚回去之后就好好和忱哥儿叙旧！
兄弟三人喝到了月上中天，都各有醉意。就连酒量最好，北地烈酒当水喝的裴戎，也醺醺然起来。三个大男人这么大了，第一次抛开了所有龃龉成见，像忱哥儿和恒哥儿一样靠在了一起，睡得歪歪扭扭。
“大哥……”
“什么啊——阿钧——”
“其实以前，我可羡慕你了。”裴彦钧的眼睛有些发直，“羡慕你能在北疆战场自由驰骋，建功立业，施展抱负。”
裴戎无意识地伸出手，往已经袭承爵位的王爷脑袋上一拍，完全没纠结什么“以下犯上”：“我还羡慕你呢，可以和妻儿时刻团聚。”
“大哥以后就不用羡慕这点了……”
“那倒也是……那你呢？你现在还羡慕大哥能上战场吗？”裴戎竟然还笑了出来。
“不羡慕了。”裴彦钧叹了一口气。
裴戎是带着胜仗的荣耀回来的，也是带着满身的伤回来的。听说金延关一役，裴戎杀敌无数，可是也被敌将砍了好几刀，若不是有解无忧，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林书意哭了几晚上。
回京之后，裴彦钧也撞见了裴戎上药时候的模样，看着那伤口，便让他想到了两年前自己磬州遇险，生死一线的时候，痛苦不堪的玉汝。
驰骋疆场曾经是他的执念，但是这之后不只有热血，也有伤疤和危险。
对于现在的裴彦钧而言，那些执念，已经比不上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的幸福了。
他曾经答应过玉汝，此生不会再让她难过，又怎么忍心为了年少的遗憾，放弃眼前的幸福呢？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畅然而笑。
倒是酒量最差的裴成蹊，已经烂醉如泥了。他的酒品好，倒是没有发疯，只是望着“互相羡慕”的兄弟二人，伸出手指头，不高兴道：“呵，合着没人羡慕我是吧？”
也是，从小到大，都是他羡慕兄弟姐妹们，被父王重用被母亲疼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连最不中用的裴予望，也比他出身高，比他过得滋润舒坦。
哪像他，从出生开始就被母妃逼迫着应该怎么样，不能怎么样，连交的朋友不合母妃心意，都要被迫分开……
裴彦钧眯着眼睛：“确实。”
裴成蹊：“……”
他偏过头看向裴戎，期待好脾气的大哥否认一下，说说羡慕自己的地方，没想到大哥迟疑了片刻，道：“……没关系，成蹊，起码现在侧妃娘娘都看开了。”
裴戎的目光里都是明显的同情和安慰，看上去十分发自内心。
这日子没法过了！
合着这俩兄弟，真就没有一个羡慕过他？
他有那么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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