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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流萤,映一地狼藉。
逃出生天的江珩狼狈至极,后有追兵情急之下他不得已逃窜,直到见了万家灯火方才卸了一直紧绷的神识,又因伤势不得已逃入一户人家。
而那一夜,他反倒见到了一位故人。
甚至连故人都称不上。
江珩从前便知晓府上留住了一位生人,母亲口中时常提及,久而久之江珩也渐渐知晓了那女子的名姓。
那是姑母之女,他的表妹。
傅瑶。
思绪回笼,江珩抬手抵着纯轻咳几声,胸膛闷哼一声,有热意在焚烧灼得他险些没缓过气,剧烈咳嗽起来。
素来端方如玉的模样不复存在,整个人就像是冬日厚雪压顶的竹,不得不被迫弯下腰骨,整个人摇摇欲坠,恰似到了临界点锱铢之力都将再也承不住重,彻底倒下。
府内一时又是手忙脚乱。
……
素月皎白洒落银霜一地,袅袅升起的沉水香驱散冲淡了浓郁发苦的药味。淡淡的血腥也随之告罄,江莹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屋内灯火通明,清如玉的郎君半倚帐内,他没什么表情听大夫嘱托,只是江莹蹙眉半晌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急难杂症竟到了需要窃窃私语的地步。
若非她对这位兄长颇为了解,加之这大夫年过半百头发霜白,倘若换个年轻清俊的,依着这副场景她都要疑心江珩不近女色人情,是否是因为他有龙阳之癖。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江莹甩了甩自己那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走上前去就嚎:“阿兄——你怎么就那么——”
“江莹。”
江珩声线陡然一沉。
江莹生生将剩余“要去了”咽了下去。多说多错,做人多少要有点眼力见,此情此景惟有沉默最适宜。
许是怕江莹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江珩头也不抬当机立断直言:“何事?说。”
江莹有些心虚不敢看他:“阿兄,我听下人说你吐血昏倒了,我忧心兄长特来此问问是何情况。”
“尚安,无碍。”江珩神色淡淡,毫无血色的面苍白如雪。
这副模样,不像没事啊。
江莹心里泛起嘀咕,一时嘴快又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又是一阵诡异沉默。
江珩偏过头去似是极力隐忍:“江莹,出去。”
江莹咬牙,在江珩再三强调以及剧烈咳嗽起来后终于意识到江珩的态度是认真的。
江珩此刻病如沉疴,身若残叶摇摇欲坠,江莹真怕一时不慎将人气死,不满以后还是选择离去。
众人散去,幽幽夜色,冷风直灌。江珩迎着冷风闭了闭眼:“说罢。”
大夫自替他把完脉后便一直蹙着眉,此刻见四下无人起身行了个礼:“大人,恕我多言。”
大夫顿了顿,换了个委婉的提醒:“您的毒现在尚且不深,倘若再拖个一年半载,一旦毒入骨髓,再世华佗也无药可医。”
江珩默了默:“可有法子可彻底清除?”
大夫摇了摇头:“恕老夫无能,只可以温和些的药暂时压制,若是世子还不能……只怕是……”
江珩没有说话,只是望向窗外。天玄零星挂着散碎星子,银光微微,将灭未灭,目之所及尽是浓墨一片,若非这碎金银辉,这夜,也是死气沉沉。
大夫离去,江珩披衣起身他只着了件淡薄中衣,宛似风中残叶,扑朔影,疮痍身,他又不合时宜想起那个雨夜。
不知何时,他开始逐渐忘不了那一夜。
以及那一夜持灯而立的人,那双清明的眉眼仿若藏了春朝雨,淅淅沥沥落下寂寥,空洞让他心颤。
三年。
他记得那个名字,但记不住伊人相貌。
那一夜,她眉眼半垂,不咸不淡让他离去,萍水相逢本该就此相忘江湖,他却记了许久,哪怕不曾刻意,闲暇时眼前也会浮现那淡如雾的眼。
挥之不去,斩不断,理还乱。江珩困惑过,不解过,不解为何仅是那一夜能令他日思夜想。
许是那一夜过于深刻,又许是那春江眸烙在心底。
日积月累,辗转反侧,不得解脱。
这是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骨缝里都生出欲要逃离的欲望,猖狂可怖的,是他的梦魇。
忘不却的,是他江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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