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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霞平铺满天，卷云慢流轻闲，晓露尚且低垂，对对鸳鸯已依偎在池塘中私语，而枕着绿波的青山似乎也难得勤奋，此时就睁开了惺忪睡眼。
渐渐地，天光亮开，暖阳长照，流莺争早啼千里，碧丝蘸水垂万丈，一派悠然宁和中，细风轻拍堤岸的肩膀，于是唤醒了葳蕤的春日，也唤醒了武魂城。
城内盏盏路灯下都别了一支红玫瑰，顶端彩旗飘飘，连成偌大一片天空。奔跑在街市上的孩子不禁好奇地询问长辈，“今天城里有什么盛典吗？”
“今天可是武魂城的大日子。”老人抚摸孙儿的脑袋，笑容和蔼地指向城北的高山，“陛下要在那里举办婚礼了……”
教皇山脚，两列整齐肃穆的士兵手持银枪，目不斜视地站在教皇殿前的百级阶梯上，从最底层一直向上蔓延到殿门口——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实际上，不少士兵都在悄悄地利用余光关注山下的主角。
一白一紫两道身影并肩而立，她们各拿着一束捧花，静静地仰望半山腰处巍峨的圣殿。
“陛下，吉时已到，可以开始登梯了。”灵鸢斗罗右手置于胸前，躬身道。
“好。”比比东点头，向雾韵也示意了下。
迎着灿烂的春光，俩人缓缓攀上一级级阶梯，离教皇殿越来越接近。
明明那座建筑对于雾韵来说是无比熟悉的、家一样的存在，可是今日她与它仿佛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次她不能偷懒地坐马车，也不能从山底一下子飞上去，或是一步三级地闪移，必须要一步一个脚印，结结实实地踩过每一级阶梯，老老实实地踏上教皇殿。
不同寻常的登山方式只因独特的、一生一次的重要仪式，这让雾韵罕见地少了一丝沉静，多了一分雀跃。
“紧张吗？”
脑内忽然响起比比东的声音，她开启了精神交流。
“嗯，心好像在抖。”尽管脸上装得住淡定，但雾韵知道自己呼吸的节拍都是微乱的。“你呢？”
“一点点。”比比东舒眉，眸光转柔，“放轻松。”
相比起雾韵，比比东对教皇殿的熟悉度只增不减，且她作为武魂殿的领袖，经历并主持过的重要仪式数不胜数，面对成千上万人时都能保持从容举止的她，此时心中也难免浮起了一小撮的紧张。
紧张是正常的，但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她们只是要结婚了而已。
教皇殿前的圆形广场失去了往日空阔浩大的气势，毕竟除了场边围满一圈的守卫，场内还摆设了百余张桌子，且座无虚席。
教皇的婚礼自然不缺捧场的人，不光是武魂殿，其他宗门也都纷纷派了代表来参加，眼下各路魂师济济一堂，或在闲谈，或在安然等待新娘入场，气氛融洽。
华美的红毯从殿门一直延伸到议事大厅前，蓝紫相间的绣球花柱左侧主桌上，宁荣荣不住感叹，“我还是觉得这一切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怎么说结婚就立马结婚了呢？”
前些时候比比东公开婚讯，向武魂城投下一枚炸弹，当她表明结婚对象是雾韵时，又一枚炸弹发射了，在她继续宣布婚期将近时，众人终于彻底被这接二连三的组合冲击给震懵。
虽然武魂殿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反对的声音，但比比东是何许人也，她的绵里针谁也消受不起，几番交锋下来，原先颇有微词的人也只好偃旗息鼓。
说到底，没有人敢挑战一名神的怒火，何况他们连应对比比东的暗讽和挖苦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作为唯一纵观东韵关系发展始末的胡列娜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老师做事从来不是走一步看一步，既然决定结婚，肯定效率很高。”
比比东属于谋定而后动的人，但她又对自己的想法有绝对的自信，往往会在布置完事情后再轻松说服别人。商量二字对她来说只是一种形式，并不起实质作用。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我想不通的是，”宁荣荣纠结地蹙眉，“她们怎么就凑到一起了？”
始终坐在一旁八风不动的千仞雪开口，“雾韵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么？她被人喜欢上并不奇怪。”
“的确，她对陛下又那么上心。”宁荣荣认同地点点头，停顿一会儿后忽然道，“不过韵姐姐也是个很有魄力的人……”
“荣荣，小心祸从口出。”
胡列娜无奈，以千仞雪和比比东的关系来讲，她可以调侃老师，宁荣荣却不能。
老师和师妹都是孤儿，她和宁荣荣等人坐在这张桌上是因为与雾韵亲近，而与她们隔开一点距离，坐在应该属于比比东位置旁边的千仞雪，她的身份就微妙了。
尽管老师没有公开说明什么，但这样的安排让胡列娜瞬间回想起初见千仞雪时那种奇异的感觉——对方和老师身上有一种相似感。
所以，她对比比东和千仞雪是怎样的关系，已然心中有数。
“我可没有任何诋毁陛下的意思，只是对韵姐姐由衷地表示敬佩而已。而且，看在她的面子上，陛下应该不会与我计较吧？”宁荣荣眨眼吐舌。
胡列娜被她狐假虎威还沾沾自喜的可爱样子逗笑，转瞬想了想，又深感她说得很对。
“等等，那当年韵姐姐伤心，不会也是因为陛下吧？”宁荣荣小声问她。
“……”
隔壁桌也有人和宁荣荣陷入同样的困惑中，久久不能自拔。
“老鬼，你说陛下的眼光怎么突然变这么高了？”月关揪着菊花瓣，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我一直觉得她和雾韵关系太好了，但从没想过她们会……两盆花放在同一个窗台上，结果互相往旁边的盆里钻，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归窗台是武魂殿的，有什么不好？”鬼魅对此却没多大反应。
月关一惊，看向他的目光里掺杂了一丝崇敬，还是老鬼看得通透哇。
“菊长老，你刚才说的眼光变高是指什么啊？”宁荣荣扒着椅子问。
“自然是指陛下如今看人的水平比她年少时长进不少嘛。”
在月关看来，陛下是武魂殿不世出的天才，她的另一半须得能与她相配才行。
“年少时？陛下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啊……”月关沉吟，突然，殿门敞开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望去。
雾韵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个深呼吸后，眼前出现一只骨肉匀亭的手，她不假思索便覆了上去。
比比东声音温和，“走吧。”
手相互牵着，俩人款款从百合花拱门下走过，花柱旁，指挥棒挥动，奏响了美妙的音乐。
钢琴一马当先，人们的情绪随着舒缓圆厚的乐声渐渐攀升，在旋律感更强、音色更为清脆细腻的小提琴加入后，轻松喜悦的心情顿时达到巅峰，沉浸地欣赏这场盛大的婚礼。
比比东着一袭雾紫缎面婚纱，面料下垂感极好。她的领口呈宽大花瓣状向外舒展，这样的设计将领口与袖子的界限隔断，使得锁骨和肩膀上半部分清晰露出，而中间的一小截则藏在飘逸的宽摆中。
不同于平日低扎的马尾，今天比比东的长发是直接铺在背后的，柔顺的发丝两边依稀可见小半张光洁的背。腰线收紧，配合窄摆衬托出她高挑的身形，长裙曳地，约六十公分长的拖尾也为其增添了优雅之感。
至于耳饰，则是两枚简洁大方的白珍珠。除了这个，比比东还戴上了雾韵所赠予的银链，那是她白天几乎不曾摘下的饰品。
然而比衣着打扮更动人的，是她的笑颜。比比东眉微弯，唇浅勾，眸中荡着春水，笑容里是全然不作伪的愉悦。
金光洒在头顶，好似连她的头发丝都在传递出欢快的讯息。
“就和现在的样子差不多。”月关笑笑，只是比那时候还要快乐许多。
鬼魅也无声地点头，所有的供奉、长老们在看到比比东的刹那，记忆都仿佛一下子被拉回到几十年前，那时她的脸上还总是飞扬着灵动，笑的样子纯粹而真诚。
“韵姐姐也好漂亮，她和陛下好幸福。”宁荣荣双手捧在心口，眼中露出向往。
雾韵选用了纯白的欧根纱，婚纱空灵而轻盈。裙上褶皱堆叠，还绣有雅致的花纹，繁复薄纱交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透出一股缥缈朦胧的美感。
轻薄的头纱下，泼墨似的长发被一根金蝶发簪尽数盘起，只余两绺碎发散在颊侧，显出一分慵懒俏皮。
碧湖色的长耳坠随着行走的动作微微摇摆，一字领不仅展现出她优美的肩颈线条，还突出了那条银质项链的存在感，流云之形和水晶之质既出尘又通透，很合她的气质。
今天雾韵也描了眉，杏眼周围抹上细闪，又着重点缀了眼角那颗小痣，清丽的容貌与秀雅的纱裙相得益彰，使得她更加光彩夺目。
她们俩人十指紧扣，姿容相称，沐浴温暖和煦的春光，慢步走过千百人的身边，在红毯上前进。
担任别人眼中的焦点这种事，雾韵很少做，可这会儿身旁有比比东，知晓她与她即将完成最重要的仪式，成为正式的爱侣，心房里宛若透进了细腻的阳光，在轻声哼鸣，与殿前的乐音共奏。
雾韵稍稍低头想掩饰一下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但她明显扩大的笑容却被每个人捕捉到。
“我好开心。”雾韵微微侧目，情不自禁地说。
婚礼会无限放大幸福者的美丽，此时此刻，周遭的一切人和物都自觉地撤出视野，她的眼里心里都只能看得见比比东。
皎若太阳，灼若芙蕖。
比比东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她望着自己的手笔——绾起的青丝、淡雅的妆容，心情如春日般明媚。
与雾韵对上视线，交握的手轻轻加了些力道，她丹唇牵起，“这只是个开始，感慨与激动留在后头也不迟。”
千百人或平静淡然，或欣喜祝福的目光都流转在两位主角身上，在所有人听不到的世界里，她们光明正大地说着悄悄话。
要被幸福砸晕了。雾韵垂下柔情缱绻的眉眼，再一次尝试遮掩内心鼓胀的喜悦。
红毯极长，哗啦啦的掌声也好像流不尽一般。
她们走的速度并不快，每走一步，过往二十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欢欣常有，偶尔苦楚，但全都过去了，她们马上要开启人生的新篇章，永远快乐地共度余下的岁月。
千仞雪淡淡地看着笑容灿烂的母亲，大概在比比东眼中，此刻全世界就只剩她们彼此了。
轻叹一声，她弯了下唇角，也轻轻鼓掌。
胡列娜心软成一汪水。从得知雾韵的念想时，她就担忧不已，怕她失落、撞壁、受伤——春与冬怎么能走到一起？在对方遭拒时，她也生出一种注定如此的感觉，只能稍作安慰。
可是她错了，冬去春来，沿途的小小波折是无法阻止光明结局终将到来的。好在，她爱的人都收获了幸福。
面上端庄大方地笑，宁荣荣心底却十分激动。对她而言，雾韵是良师益友，更是如同亲姐姐般的存在，能看到她与喜欢的人修成正果，她怎么会不为其感到开心？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美好的事呢？
终于，俩人在天使神像前的花柱下站定，看来今天教皇冕下姑且还是做了一回天使神的信徒。
司仪紫鸢游刃有余地讲起开场白，把婚礼的气氛烘托到极致。
“比比东、雾韵，你们是否愿意成为终生的伴侣，在今后的日子里，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坚定不移地支持与爱护对方，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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