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落有些许怔愣,呆在原地。
撑船的少年却驱使小舟向他划来。
鬼使神差地,花不落坐了上去。
于是,少年问:“去哪?”
花不落不知道,只说:“往前吧。”
在他想清楚目的地之前,不要靠岸。
少年欣然答应,摇动着手中的竹竿,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进发。
金灿灿的光,掀起粼粼的波浪。
花不落盯着水面发呆,静默无言片刻,而后开口问道:“你来这多久了?”
少年算了算,说:“加上今天,刚好七天。”
头七回魂,身体没了的花不落却没有重返人间,而是被送到了浮川之底。
他想不通其中的逻辑,索性将一切怪异之事都赖给月牙子。
诸如亲自来堵他的楼老爷子,去衡沂时走错的路,以及,被杀阵分裂出的另一半灵魂。
前两件事倒没什么,顶多是让他多费点心,唯独最后一件事,让花不落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处理为好。
活了十六年,他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危机感——他的本体之位有可能不保。
毕竟,眼前正在摇船的少年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整颗心都是黑的。
没人比花不落更了解,这家伙是怎么诞生的。
起因于一场赢了的比赛,结束于一次输掉的赌约。
当年,十一岁的花不落心比天高,对分身术还没有个清晰的认识,教导他的男子为了让他吃点教训,故意输掉比赛,使他获得了一次创造分身的机会。
首先便是制造一个躯壳。
花不落年龄不小,圣贤书没读几本,闲书倒是看了不少,他一边享受着皇族富贵,一边又对江湖侠义心驰神往,因而,他的第一个分身承了他的愿望,生来就是少年模样。
身披蓑笠,独立江浪,反手持剑,意气风发。
花不落对此很是满意,还为其取了个大名——长生。
纷吾远游意,乐彼长生道。
有了身体,下一步便是投入灵魂。
他被要求分离出一块灵魂碎片,以此作为分身性格的基石。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步骤,无奈花不落的良心生来只长了一点,他不乐意将其再分出去一半,又想着自古好人多磨难,于是,在创造长生时,他往其中又多加了一丝恶念,本意是想让其好好保护自己。
但男子见状,却与他打了个赌——你信不信,你这么做,无异于豢养一条长牙的毒蛇?
花不落不信,为了中和,他甚至分出了一点自己仅有的善良。
世人常道,邪不压正。
心存善念,就是自愿套上一层枷锁,临近深渊时,提醒自己悬崖勒马。
总不至于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尽管花不落不喜欢被世人标准化的正邪,他也依然深信此理。
可偏偏,长生违背了他的意愿。
面对约束自己的枷锁,这家伙竟直接将其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就像是他曾当着花不落的面,撕扯掉蝴蝶的双翅,只因不想见其高飞。
又像是于某个深夜,他偷偷潜入大臣的宅院,险些抱走其尚在襁褓中的女婴。
花不落不知大臣于何时得罪了长生,问他:“两人间的仇恨,为什么要牵扯到第三者头上?”
长生却奇怪道:“报复仇人,哪有摧毁仇人的珍视之物,来得更有意思?”
花不落清楚地记得,对方说这话时,唇角扬起的笑。
愉悦,且认真。
他说:“我如果恨一个人,一定会杀他全家的。”
如同皇帝诛人九族。
他不一定会刨其祖坟,但他一定会断其子孙。
不是为了一时快意,而是省得其后代报复。
处理起来,太过麻烦。
花不落哑口无言,毕竟,他也认同,斩草除根是正确的做法。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了威胁。
那一丝恶念,终究是埋下了隐患的种子。
对此,花不落深表惭愧。
但他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尽早抹杀长生的存在。
剥夺身体,收回灵魂,抹去名姓。
他本以为这样就算是结束,可惜,在多日后的某天,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另一人的声音。
花不落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与长生的灵魂再也不能融为一体。
就像是破镜难以重圆,因为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分裂出了一个崭新的人格,
而这个人格显然不乐意接受花不落强加给他的命运。
长生提出了两个解决办法——其一,让花不落吞噬他;其二,让他吞噬花不落。
但不论前者还是后者,两人都不可能不反抗。
长生于是笑道:“那就没办法了。”
他状似无奈地说:“你就只能长久地与我共生了。”
对此,花不落表面上显得无所谓,暗地里却偷偷构建了一个庞大的精神世界。
他当然不希望自己思考时脑海中突然横插一句别人的想法。
没过多久,花不落就将长生丢进了那个宛若迷宫般的精神世界,得来了短暂的清净。
可是,事情到此还没完,既第一个分身的创造以失败告终,修习魂道的苦果竟接踵而至——他的灵魂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无法遏止的循环当中。
分裂、吞噬、然后再分裂……
如此往复,如同蚁后产下的细卵。
直到吞噬的速度约等于分裂的速度,花不落的精神世界才终于逐渐稳定下来。
而最先被花不落遗弃的长生也不再孤单。
顺其自然地,他成为了精神世界的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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