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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了长袖衬衣,事实证明同事们谁也没闲心管他身上的伤怎么好的这么快,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报社是九点钟上班,九点四十分,张洪祥才挎个摄影包,慢慢悠悠的进来,卢振宇看到他赶忙站起来,喊了一句“张老师”,张洪祥面色憔悴,好像很消沉,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口道:“回来了好了么”
“好了好了,有什么活儿我帮您干。”
张洪祥点点头,也没说话,阴沉着脸,背着包直接进了小屋,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卢振宇几天没来上班,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悄悄地问旁边的同事,张老师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同事有些闪烁其词,说没发生什么特别的,张老师经常这样,把一个人关在小屋里,有时候过一会儿就好了,有时候一整天都这样。
对面桌上另一个实习女记者嘻嘻一笑,插话进来,说昨天下午来了个老大妈,进了采编部办公室“噗通”就跪下,说求报社领导救救她女儿。
“噢,”卢振宇明白了,肯定是文讷撺掇的那个卖唱大妈来找张老师了,他接着问道,“是不是她女儿失踪了,他们老两口到处卖唱寻女的那个”
“是啊咦,你怎么知道”实习女记者笑道,“卢振宇,看来你住院都没闲着,消息比我们还快啊”
另一个年轻女记者对她笑道:“看见人家了吧这就是职业素养你得承认,张老师是有眼光的。”
这两个女记者都是进报社时间不长,但都没什么人带,而卢振宇一进来就被著名的张大记者收入麾下,前途无量,惹得她们羡慕不已,都想着跟卢振宇搞好关系,看能不能成为他的“小师妹”。
卢振宇问道:“那张老师怎么说”
“张老师啊,他昨天下午不在报社,出去有事了。”
卢振宇点点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用向张洪祥汇报这件事当借口,进去跟他聊一会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站起身来,走到小门旁,敲了两下,里面没人回答,于是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屋里光线昏暗,百叶窗都没拉开,屋里还弥漫着隔夜的烟味儿,一点声音没有。
卢振宇喊了一声“张老师”,就听见最里面的隔间里传出一声淡淡的叹息声。
他快步走过去,看到张洪祥躺在大班椅里,正在闭目养神,但卢振宇看到桌上东西的时候,面部表情慢慢僵硬了。
桌上铺着一小块布,布上放着一支注射器,还有用过的棉签,止血带,大小不等的几只玻璃瓶。
张洪祥袖子撸到胳膊,手按着棉签,仰面躺在靠背里,闭着眼睛,脸上显出享受的神情。
他露出的胳膊上,排列着好几个还没消退的针眼痕迹。
卢振宇目瞪口呆,突然间,他觉得喘不过气来,踉踉跄跄地逃出昏暗的房间,带上门,坐在自己位置上,失魂落魄。
旁边那个男记者看卢振宇这副样子,又看了一下小间的门,喉咙滚了滚,没说话。
倒是对面那两个年轻女记者相互看了一眼,终于有一个忍不住,低声问道:“哎,卢振宇,张老师怎么了”
卢振宇强笑一下:“没事,没事。”
说完,手托着额头,愣愣地盯着键盘,心中像吃了二斤盐一样,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神通广大的张老师,在总编、集团老总、电视台那里都呼风唤雨的张老师,居然是个吸毒的自己居然跟了个吸毒的
卢振宇此刻总算明白了“想找块豆腐撞死”是什么心情今后要还能当记者的话,写稿子就可以用上了。
突然,内间门开了,张洪祥神采奕奕地出现在门口,一招手:“小卢,恢复得不错吧哈哈哈,跟我走,采访去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老将出马”
卢振宇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张洪祥,心说这是刚注射完海洛因,精神头满血了。他满心别扭的答应一声,站起来,把东西简单收拾一下,背上包,跟同事们打了声招呼,跟着张洪祥出去了。
张洪祥穿了另一件花格子衬衫,外罩着一件大红色的摄影马甲,下面仍然是牛仔裤,马丁靴,围着他那个马盖先橙色机动腰包,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冲冲地下楼,一边走一边满口老哥长、小老弟短的,告诉他这两天发生的新闻。
首先,碑楼办事处被彻底“办倒”了,办事处主任行政记过处分,全市通报批评,城管科科长马军然被一撸到底,从科长降为普通队员,整天拎个涂料桶,拿个刷子满大街清理小广告去了,至于那天参加的打人的所有人员,一律辞退,交由公安机关处理。
这还不算完,办事处主任还亲自带人前往北泰晚报和元朗广告,赔礼道歉,赔偿医药费,至于碑楼办事处的年度考核,不用说也全完了,全市倒数第一板上钉钉了。
卢振宇满脑子满是张洪祥注射毒品的画面,心里堵得慌,兴致就不太高,张洪祥看他这个样子,笑道:“你觉得办得太轻了,是不是小老弟我告诉你,这些体制内的,从来都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尤其是人家上边有人的,办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咱们也不好赶尽杀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嘛。毕竟咱也没吃亏,咱这边就你一个进医院了,也是两天就出来了,他们那边十几口子进医院,两个进icu,现在都还没出来呢。对了,回头拿着医院单据上财务那边,给你报销。”
说话间,来到了报社楼下,张洪祥让他在这等着,然后钻进了地下停车场,过了一会儿,一辆脏兮兮的灰色面包车吼叫着开了上来。
卢振宇盯着车头的暗红色五菱标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神车五菱宏光吗可以在秋名山上虐保时捷的那种
不过仔细看一下又发现,这连五菱宏光都不是,而是五菱宏光更低了一个档次的兄弟五菱之光。
张洪祥一把推开了副驾门:“包放后头,你坐副驾”
卢振宇坐上车,系好安全带,问道:“张老师,咱们去哪儿采访”
“采个屁访,在单位里这么说而已哎”张洪祥突然反应过来,盯着卢振宇,不开车了,“我怎么说的你喊我什么”
“啊”
卢振宇一愣,想改口叫他张哥的,但老爸的话在脑中闪过,他犹豫了一下。
张洪祥看了他片刻,掏出中南海,甩给他一根,自己叼一根,然后往储物箱里翻打火机,卢振宇赶紧从口袋里掏出zio给他点上。
张洪祥靠在座位上,吐出一口烟,沉吟了半天,终于说道:“小老弟,你别觉得我在拿你开心,我跟你说实话,我老了,有点力不从心,前列腺也不好,尿尿都得站那等半天,有人给我说,这玩意儿心理暗示用很大,我一想还真对,去年春节吃饭,在厕所里遇见个小辈,喊我哥,当时不知怎么回事,往小便池跟前一站,哗啦就出来了,滋得比那帮小孩还猛,回到饭桌上大家一叙,他还得喊我舅姥爷,完了,过会儿再去上厕所,站那怎么也尿不出来了。”
张洪祥拿掉香烟,转过脸很认真地看着卢振宇:“所以,你懂的吧”
卢振宇愣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啥话别说了,张哥,以后你就是我哥到啥时候,你都是我大哥你这个大哥我喊定了以后当弟弟的有什么不懂的,大哥你多教着点就行了”
张洪祥笑眯眯地拍拍他肩膀,叼着烟,一轰油门,五菱之光冲出大门而去。
第三十一章传说中的大客户
在车上,卢振宇几次想问文讷的下落,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张洪祥的嘴就没停过,不到十分钟,五菱之光停到了中山北路一家饭店门口,张洪祥说:“就这儿,下车。”
卢振宇下来一看,这是一家挺高档的饭店,店名叫“古兰丹姆”,是一家西域特色新疆饭店,他经常路过这里,但从没进去吃过饭,据说人均消费挺高的。
卢振宇狐疑道:“张哥,这还不到饭点儿呢。”
张洪祥不答话,他竟然有些拘谨,还对着倒车镜照了一下,摸了一下光亮的大脑门,好像在打理本来就不存在的头发,然后整了一下领口,说道:“进去见客户,有大业务,得精神点儿,你也精神点儿,别缩头憋脑的,把那天你揍我的精神头拿出来,给我架点势。”
“对了,”他又补充一句,“进去也别说是我徒弟,还说是我小弟。这样显得我比较年轻。”
卢振宇忍着笑,答应了,心说这位张哥这是怎么了,平时那么大大咧咧,跟谁都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现在怎么突然像个刚毕业被叫进去面试的大学生啊这得是多大的客户,让张大记者紧张成这样
两人昂首挺胸走进大门,卢振宇顿时眼花缭乱。
店内装修得富丽堂皇,不像普通的新疆饭店那样,透着巴依老爷家的那种土鳖气,而是正儿八经的中东风情,地面、墙面、立柱,都由纯白的大理石构成,偶有装饰,也是蓝绿白三色马赛克拼贴出各种抽象图案,几米高的尖顶窗上,又是拜占庭风格的彩色玻璃,外面光线透过彩色玻璃照进来,形成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哇”
卢振宇轻轻赞叹了一声,引起了教堂般的回声。
“别丢人,”张洪祥递过来一个眼色,“找个地方坐下。”
两人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张洪祥把中南海从裤袋里套出来,扔在桌上,然后很有风度地架上二郎腿,靠在椅子靠背上,手指头在桌上轻轻的敲着。
卢振宇掏出打火机,想给张洪祥点烟,张洪祥看了他一眼,又把烟盒装回去了,小声说:“人家这儿清真的,不让抽烟。”
卢振宇瞟了一眼嵌在大理石墙面上的一排酒柜,还有上面的“西域葡萄酒”字样,心说清真个毛,张大记者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四处打量着,发现墙上挂着几幅油画,还有几幅黑白艺术摄影,是奥黛丽赫本穿着练功服跳芭蕾。
卢振宇有点奇怪,这儿是新疆饭店,装修也都是伊斯兰风格的,为什么要挂奥黛丽赫本的照片呢感觉就一个字违和。
他偏过头去,小声问张洪祥:“张哥,你说他们一个新疆饭店,为啥要挂好莱坞明星的照片啊还只挂赫本一个人的。”
张洪祥神秘莫测的一笑,低声道:“你也觉得那是赫本吧”
“啊怎么,不是吗”
卢振宇又看了一下照片,发现还真有点不太像,具体哪儿不像,又说不出来。
张洪祥笑道:“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这时候还只是上午非营业时间,店内并没有客人,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打扫卫生,不过到底是上档次的饭店,连最普通的服务员也都是从新疆招募来的高鼻深目的少数民族妹子,穿着民族服装,戴着薄面纱。
一个戴面纱的妹子款款走到两人面前,先是双手交叉扶胸,然后轻轻鞠个躬,然后低声问道:“先生们好,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张洪祥轻咳一声,矜持地说道:“找你们古总,约过了。”
“请问先生贵姓”
“免贵姓张。”
“好的,”妹子又鞠了一躬,“张先生请跟我来,古总在办公室等您。”
“哦,等我呢。”
张洪祥笑眯眯的站起来,给卢振宇使了个眼色,“小卢,你就先在这坐一会儿。”
说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妹子上楼了。
卢振宇一头雾水,心说老张今天这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紧张兮兮,驴头不对马嘴的,如果业务牵涉机密,那为啥要带我一起过来他百思不得其解,闲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文讷,拿出手机再试着打过去。
没想到这次有振铃声了,卢振宇心跳加速,抱着手机屏息等待。
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不过好半天都没人说话,只能听到人的呼吸声。
这边“喂”了半天,那头才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回应道:“喂”
卢振宇一愣,说道:“你好,我找文讷。”
那个男声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好意思,你打错了。”
然后电话被挂了。
卢振宇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通话记录正是“小文”两个字,这个号码他前天从卖唱大妈那里拿到后,就存进通讯录了,一直没改过,约小文吃饭,也是打的这个号。
怎么昨天关机了一天,今天再打就打错了呢
他想了一下,再次回拨过去,但这次连振铃声也没有,对方直接关机了。
卢振宇呆呆地盯着这个通话记录,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突然,电话铃又响起来,来电显示是元朗广告索总的,卢振宇烦躁不安,这个节骨眼索总添什么乱啊,不过还是接了:“索总您好,有事么”
索总客客气气的先是询问卢振宇的伤势如何,又表示了一下感谢,说他在夜市上为了保护大家被人打伤然后又埋怨他不声不响的转院,害得她想去看他,都找不到地方
一阵寒暄过后,索总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小卢,徐晓慧这两天联系过你没有”
“徐晓慧没有啊,怎么了”
“哦,没事,”索总笑道,“我也是才知道,那个城管科的马科长,是徐晓慧的男朋友,听说徐晓慧还因为这件事跟他分手了呢。”
卢振宇很意外:“是吗我不知道,看来徐晓慧关键时刻还是分得清是非的。”
“是啊,是啊”索总又问了一句,“你确定徐晓慧真没联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