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向西不明白二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问了却没得到答案。
齐向兰只是嘱咐他：“到了那，嘴严一点，别跟个棉裤腰似得，什么话都说，也别做什么墙头草，就安安心心听你师傅的话，人家让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别耍小聪明！用不了多久，我们也搬到镇上去，咱们就互相有个照应了。做皮匠，挣得不多，可好歹是一门能糊口的手艺，你脑子活，长大了自己开门做生意，一定也能赚钱。”
她自问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了，把齐向西的将来都给打算好了。
却不知道，齐向西一想到自己将来要做一个小皮匠，就觉得整个天空都阴暗了。
内心再次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好好溜须姜时好多好。
姜时好能干活能挣钱，自己要是把人哄好了，将来还能读书。
平民百姓，一穷二白的，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啊。
可不管心里想什么，他还是对齐向兰露出崇拜乖巧的眼神。
要是自己不乖，她肯定会让皮匠狠狠收拾自己的。
果然，齐向兰非常受用，当下又跟齐向西唠叨了很多。
齐向西还是不懂：“咱们以后真的搬到镇上来住吗？开销可是不小，要租房子吧？”
“不然呢？你以为红石村咱们还能呆得下去？看没看到那些人都是怎么看咱们兄妹几个的？人都丢净了。咱们又都不是种地的料，到了镇上，至少能找点事做。”
齐向西本来还想问，去哪弄钱，可接触到齐向兰的眼神，他机灵的闭了嘴。
他想起之前几次跟哥哥姐姐一起陷害姜时好的教训，所谓不知者不罪，将来万一有错，自己一句“什么都不知道”责任也会小很多。
唉，他只是个小孩子，大人的事情就不是他能掺和的，何必往里搅和呢？
还是由着他们折腾去吧。
真的到了皮匠铺，齐向西才知道，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太好了。
之前只听说做学徒又苦又累，脑海里却没有具体的印象，师傅给讲过规矩，他的眼里已经彻底失去了光芒。
没有钱拿不说，还要任打任骂，又因为年纪太小，还被师傅给嫌弃了。
就这，齐向兰还费劲心思的备下了六礼束脩（桂圆，芹菜，莲子，红豆，红枣，干肉条。）
就算是这样，还被皮匠给嫌弃了。
皮匠也姓季，打他父亲那辈传下来的皮匠铺子，干了也有几十年了，生意不好不坏。
收齐向西这么个小徒弟，完全是看在季货郎的面子上。
齐向兰嫌弃生皮子味熏人，把人扔下，交代几句就走了。
齐向西眼巴巴的看着人出了门，只觉得心里一空，还没等他适应环境呢，就被师娘拎到后院去洗衣服了。
当学徒的第一年，一点手艺都学不到，只能帮着师傅干杂活，这都是规矩里讲好的，他无力反抗，也只能任劳任怨。
洗衣服，抱柴禾，打水做饭刷马桶，晚上还要哄孩子，师傅家三岁的孩子看起来比他还要重，抓着他的耳朵喊着要骑大马。
齐向西刚说个“不”字，就被师娘拧着耳朵教训了一顿。
当天晚上连炕都没让睡，抱着一床破棉被，在墙角蹲了一宿。
齐向西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第二天就开始淌鼻涕了，下午的时候就感觉到头重脚轻，十分难受。
找师傅说自己病了，想要躺一下，不想又遭到了一顿打骂，挨完打，又接着去干活。
晚上吃饭的时候，看到菜里有肉，他伸出筷子，刚夹了一块，就被师傅拿着藤条抽在了手上。
一只手肿的跟馒头似得。
师傅师娘眼里却没有半点怜惜，见他掉了眼泪疙瘩，反而将他手里那碗饭直接倒给了狗，他连饭都没得吃了。
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就让齐向西感觉身在炼狱。
哪怕是姜时好，也不会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啊！
他心里的委屈无处发泄，半夜想跑，却被师傅给抓了回来。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进了这个门，他连来去的自由都没有了。
还是后来小师兄看不过眼了，悄悄提点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小师兄今年十一了，比他早来两年，身上都是陈年旧伤，现在也还经常挨打。
齐向西以为他也是跟自己一样，活不下去了才来这里的，哪知道小师兄听了这话，却冷笑一声。
“什么活不下去啊，我爹是开成衣铺子的，我娘死的早，他就娶了个后娘回来，
那女人刚进门一年，就生下一个儿子，她怕我和她儿子争家产，就跟我爹说，把我塞到这来了。嘴上倒是说的冠冕堂皇的，什么想要我多学一门手艺，将来把成衣跟皮裘结合在一起，把生意做得更大一些。实际上咱们这镇子上能有多少人穿得起皮裘的，不过是画饼哄我而已。”
这话似曾相识。
齐向西想到二姐当初也说，等自己学成了，将来开个皮匠铺子赚钱。
他的目光沉了下来。
所以，自己也是家里那个碍眼的，被二姐扔到这里来了吗？
姜时好是几天之后才知道齐向西被送去皮匠铺做学徒了。
季皮匠和姜继善是老交情了，姜时好现在铺车上的那块狗皮褥子还是姜继善从人家那里要来的。
所以，当姜时好从张春花那知道齐向西是被送到季皮匠那里去做学徒的时候，难得赞许的点了点头：“季师傅手艺扎实，为人厚道不藏私，只要肯用心，跟着他肯定差不了。齐向兰还挺有眼光的，能挑上他。”
张春花：“……”
齐向兰这一阵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
剩下齐向东和齐向北在家里，一个瘸了腿，一个才三岁，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过得跟被抹了脖子的鸡一样有气无力的。
“天天跟那个小货郎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这大姑娘大小子的，这个年纪，经常这么混在一起，可是容易出事啊。”张春花叨咕着。
“肯定是想出路呢。”姜时好没时间去操心齐向兰的谋生手段。
她也忙了起来。
陆陆续续又往镇上跑了几趟，终于是确定了，云来酒楼铺面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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