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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氏宗室子弟成年的时候，都会从长辈那里收到一枚年玉，是成年的象征。靖安皇帝当年的那一枚，被他当作信物送给了裴彦钧，作为一个承诺。
而多年以后，罄州之险，裴彦钧昏死过去之前，把这件东西交到了他的手里。
还君此诺。
靖安帝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论这一次我会怎么样，让微臣以这两次救驾之功，来讨回陛下的践诺，对宁王府开恩。
还能说什么呢？靖安帝笑着叹了一口气，眼角却有些湿润。
此番京城大难，若不是有宁王驰援送过来的解无忧和玄甲铁骑的人，能不能撑得过去还两说。
玄甲铁骑，国之利器，为君者，岂可自断臂膀？
以前因为手里不能牢牢握住军权，靖安帝自然会担心宁王和魏王一样有不轨之心。可是现在他手里已经文有谢修时，武有霍丛璋，该削的那些爵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天水堂余孽逃往北狄，国内也还潜藏许多不知在何处的奸细，稍有不慎，只怕都会正中敌人下怀。他身为君主，怎么能做此昏聩之事？
京城也好，朝廷也好，都需要休养生息，不可再生内乱。
天鸿殿前，依旧十分虚弱的裴彦钧，凝视着温玉汝的脸，眼底都是痴缠。
温玉汝只觉得他的目光，像是有热度，看得她脖子都红了起来，回视过去：“不许这么看我！”
“我好想你。”裴彦钧却十分认真道。
“……”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有些羞恼的温玉汝，眼圈红了起来。
“原来你还会想到我。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和恒哥儿都扔去了一边了呢。”温玉汝低声道，“你可知道你这一走，我在京中有多么得牵挂惦念？你又可知道，京中传来你出事的消息的时候，我的心情？”
裴彦钧心痛如绞。
“是我错了。”他脸色苍白，把温玉汝的手抓得更紧，“是我太托大，太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更没有为你考量……”
“当初答应你的时候，你说你永远不会让我伤心——”温玉汝说不下去了，偏过头，这么多日日夜夜的思念、委屈、恼火，都化为了泪水，不停地顺着清瘦的脸庞流淌下来。
她瘦了好多。
裴彦钧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下一瞬，他把她紧紧抱入怀里，道：“我发誓，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无论是作为宁王府的世子，还是南衙的总督，该尽的责任他都已经用一条性命尽了。
现在，他只想把这一切都交给面前这个人。
让她再也不会像这段时间一样伤心无助。
裴彦钧醒来之后没有多久，便向皇帝告辞，搬出了天鸿殿，回了宁王府。
他昏迷了太久，也没想到这段时间竟然会发生那么多事情。裴成蹊也怕影响到他的恢复，一直没敢把温玉汝遭遇过的事情都告诉他。
但是，裴彦钧很快地察觉到了不对。
“你说，当日裴斯睿谋反，以太后的名义将玉汝宣召进了延寿宫。之后玉汝有大半个月没有回王府？”
裴彦钧坐在主座上，听着青芜将王府中的事情如实道来，当知道温玉汝曾经不知所踪一段时间后，便坐不住了。
后来京城疫情蔓延，玉汝身为太医署医官，就一直留在官署里，那段失踪的日子也被含混过去了。
玉汝去了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回来的？
裴彦钧了解妻子，她绝对不是会无缘无故就玩失踪的人。若是需要去什么地方，肯定会和府里交代一声，不可能陡然失了音讯。
可是，她现在不肯告诉他，是否因为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痊愈？
裴彦钧把疑问放在心里，直到身体无碍，才亲自去了甘棠苑。
临走之前，他把王府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二哥。裴成蹊的性格他了解，还是很负责任的。
听到裴彦钧向自己打探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裴成蹊有些犹豫。
说实话，他真的很怕世子知道了霍丛璋的所作所为后，直接拿着金丝九节鞭就去定远侯府杀人。
可是瞒着他，又实在是有愧他对自己的托付信任。
裴彦钧打量着裴成蹊的表情，表情凝重道：“二哥，其实大概的事情，我已经听青芜说了。只是其中内里她知道的肯定没有二哥清楚。”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玉汝……还有你们是担心我的身体，但是我现在已经真的已经好了，也知道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样冲动
。虽然此事……让我心情很是复杂，但我也知道不能怪任何人……唉！”
他十分自责道：“要怪就怪我，这种时候竟然不在京中！都是我不好！”
没想到裴彦钧居然如此自责，剑眉蹙起，眼神忧伤，仿佛愧疚地恨不得以死谢罪。裴成蹊和他一起长大，什么时候看到过他这个模样？连忙道：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是职责在身，皇命难违。”裴成蹊诚恳道，“是霍丛璋太狂妄自大，不把我们宁王府放在眼里就罢了。玉汝明明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居然敢这么……”
霍丛璋？
霍丛璋！他都做了什么？
该死的……他趁着自己不在京城，欺负玉汝了？司砚呢？王府的人还有太医署的人都是死的吗？
裴彦钧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咬牙切齿：“是啊，他怎么敢？”
“虽然说起来是他从裴斯睿手中救了玉汝，但他……”裴成蹊看到了裴彦钧的表情，立刻反应过来，心里一个激灵，不由得住了嘴。
老天爷，他这个大傻子。
“二哥。”裴彦钧不阴不阳地喊了一声。
“……”裴成蹊双手投降，“我说，我都说，你冷静。”
万一让裴彦钧误会了什么，岂不是他的罪过？
一炷香后，口干舌燥的二公子终于把前因后果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然后老老实实等着世子发火。
没想到，裴彦钧虽然气息不稳，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着牙陷入了沉思，仿佛天人交战。
“阿钧……”裴成蹊只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是下一刻就能吐出一口血来，担心地拍拍他的肩，没想到反而被他握住了手。
裴彦钧用了很大的力气，捏得文弱的二公子都疼得受不了了，才听到对方沉声道：
“都是我不好……我没有骂错自己——无论如何，这一次谢谢二哥。”
他后退一步，肃然一礼。
陡然受了裴彦钧一大礼的裴成蹊吓得后退一步：“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感谢你也是该做的。”裴彦钧深深望着二哥。
如果不是裴成蹊顶着压力闯入皇宫，带着皇帝的人强行闯入定远侯府，也不知道玉汝会陷在那个混账手里多久。
要知道，那个时候，宁王府上下都对皇帝的心思十分忐忑，知道皇帝有意针对他们。而霍丛璋则是刚好相反，年纪轻轻而立下大功，又深受皇帝器重。以当时皇帝对定远侯的器重，若不是若是换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不见得会为了玉汝而冒着开罪霍丛璋的风险。
更难的是，他看得出来，如今的裴成蹊已经对玉汝没有那种心思了，而是单纯地把她看做弟媳。
他是把玉汝真正看作了家人，这太难得，太可贵了。
裴彦钧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他变了，裴成蹊也变了。
这声“二哥”他是真心实意，这句感激，他也是真心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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